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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志
第一卷甦醒
第一章
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未必。
这个世界太复杂，而你自己远比这个世界更复杂；何况世界对于你来说尚有许多未知的迷在现阶段还没有答案。
上面这段话是龚工当下最真实的心理。
事情起源于一次交通事故。当龚工准备穿越马路到对面的一家早餐店去吃早餐的时候，被一辆横空出世呼啸而来的硕大油罐车轻轻拂过。他在油罐车的轻拂下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飞起，悠悠地飘荡在空中。
他残存的意识中竟然浮出司马迁的那句哲言：“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莫非他要死了？原来像鸿毛这样轻飘飘地、意识模糊地离去竟然是一件绝美的事情。
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这片鸿毛飘进医院里安静地躺下。三天后，鸿毛缓缓地张开了睫毛：所有的物件朦朦胧胧，他根本分辨不出它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他用力闭上眼睛，等了几分钟后再睁开。墙上的电视、窗帘拉开露出来的玻璃窗，还有隔壁床上躺着的一个穿着病服，发出“哼哼唧唧”声音的人，他的一条石膏绑腿半吊在空中。不过这一切都像是在迷雾中一般。
他继续闭上了眼睛。
医院里了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是什么时候了？我呆了多久了？他使劲地想，可是脑子却空空如也。
难道我受伤了？他又睁开了眼睛，这回终于可以看得清楚了，向自己右手小臂望去，一根带针头的管子从他的皮肤下面长出来，慢慢地吸取吊在空中的瓶子里的液体。小臂上还有一道长长的擦伤痕迹。他试着举起小臂，立刻感觉到肩膀疼痛，只好放弃。
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姑娘笑容满面地向他的床边走来。龚工发现她头上的白色护士帽用一根很漂亮的银色发簪固定在头发上。
“你终于醒来了啊？因为你住院的时候没有亲人在身旁，你自己又昏迷不醒，所以现在需要登记一下你的信息。”护士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来。
“我睡了很久了吗？”龚工心想：是了解自己处境的时机到了。
“三天两夜了。”护士帽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拿出纸和笔，“你叫什么名字？”
“龚工。”
“公公？……”护士帽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堆上了疑云。
“我的姓是‘龙’‘共’‘龚’，名是‘工作’的‘工’。”他越来越觉得姑娘头上的护士帽与银色发簪的搭配很美。
“哦哦，很特别的名字。”护士嫣然一笑，“龚工，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七……二十八吧。”龚工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大年纪了，他应该可以做护士的太爷爷了吧。
“到底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
“二十八吧。”
“你结婚了吗？”
“单身。”
“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譬如父母、兄弟姐妹之类。”
“父母双亡，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反正龚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是没有父母的，所以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父母，如果有的话，他们在哪里？所有这些问题他只能隐藏于心，“父母双亡”是隐藏问题最好的托词。
“好可怜啊！”护士对龚工的同情言之于表，“你现在的情况可能需要卧床很长时间，需要给你请一个护工吗？我这里有不少护工的联系方式。”
“谢谢！不需要。”龚工又盯上了护士头上的发簪，在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的映射下银光闪闪。
“我跟你说，你的情况很严重……”护士看起来有些捉急了，“特别严重。你能够醒过来都是奇迹。左腿肱骨骨折、肩胛骨骨折、三条肋骨骨折，此外脾脏破损，一条肋骨戳入左胸部的肺叶……”
“有那么严重吗？”龚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轻轻接触了一下嘛，竟然出现这么多的麻烦，人类真是太脆弱了。
“特别严重。”护士再次强调，并为自己的说服感到一丝满意。“等下我拿一些护工的资料过来，你自己选择确定，然后我帮你联系。此外，你需要马上手术，等医生开好手术单，我会拿过来给你签字。”
“不需要护工，不需要手术。”龚工略显淡漠地说。他开始对护士头上的发簪产生了仰慕之情。
龚工猝不及防的回答让护士的脸上出现了大大地惊愕，都有些快说不出话来了。她的手惊慌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以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龚工，我跟你说，这事真开不得玩笑。你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治疗和运气。即使能救活你的生命，但你的身体依然不能恢复到受伤以前的状态，还有可能落下残疾或者其他的后遗症。所以，医生说了，你必须要手术！”
“小姐姐，你头上的发簪很好看啊！”龚工终于按捺不住对发簪的仰慕了。
护士一定觉得此人无药可救，不可理喻。甩下一句“我让医生来跟你说”的话就头也不回地夺门而逃。
龚工立刻成了护士办公室里热议的话题。
“医学可治疗绝症，但绝对治不了绝望的人。”戴发簪的护士走进护士办公室就说。
护士们饶有兴趣地围了上来：谁让她如此大发感慨？
“就是前天送来的那个交通事故被撞的小伙子啦。刚才问了信息，叫龚工。可怜人啊！接连几天昏迷不醒，照顾的人一个都没有，原来是个孤儿。本人又单身。”
一个护士应和说：“真是怪可怜的！不过可以请护工吧。”
“别说请护工的事了！说出来让人又生气又同情。”戴发簪的护士长叹了一口气，“他不但不要护工，还不要手术。”
“那不是等死吗！”护士们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我想也是。伤成那样，竟然还拒绝手术。我猜应该是对生活彻底绝望了吧，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卧病在床却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好凄惨啊！只是人太年轻，可惜了！”她突然走到一块镜子的前面，看镜子里自己头上发簪的模样，“我对他没辙了，看主治医生怎么搞定他。”
说着她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一个胖胖的、戴着黑色边框眼镜的男医生走向龚工的病床，高大威武，龚工觉得他像个杀猪的屠夫。
“你是龚工？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赵晓光。”
“赵医生好！”
“你昏迷了三天后才醒过来的，可以说这是生命的奇迹了。本来从你开始入院就应该立即给你安排手术，由于你的身边没有亲人，你本人又在昏迷中，我们医生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只能在你苏醒过来后，经你本人签字同意后再安排手术。”
“谢谢赵医生。我不需要手术。”龚工意识到这样的拒绝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说服赵晓光医师，但他心里明白，这个理由绝对不能说出，觉得有些两难。
龚工将目光移向窗外。一棵水桶那么粗的樟树直冲云霄，樟树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地面上长着一层绿绿的、蓬松的绿化草，尖尖的叶面上还沾着露珠。他想，这应该是上午九、十点的样子。房间没有钟，只能如此猜想了。
“我想知道你不愿意手术的理由。”
在赵晓光看来，龚工拒绝手术的理由无外乎两个：第一个理由是没钱负担医疗费，但龚工被撞之后，在交警的协调下已经让肇事司机预医院，作为龚工的前期医疗费，也许龚工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这个理由不能成为龚工拒绝手术的理由；第二个理由是龚工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不愿意接受治疗。以赵晓光多年来对付这种人的经验，他有一个屡试不爽的粗暴残忍手段：那就是让伤者体验痛感，直到痛得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时，自然就会接受医生的治疗方案。
龚工很不情愿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瞄了一眼自己小臂上的擦伤部位，深褐色的伤痕已明显淡化，渐渐变成和皮肤一样的颜色。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具有这种特异功能，无法解释。而且他也不愿意说出这种现象，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身体成为医学研究的标本。
“我过不了几天会出院。”
“出院？”赵晓光医生诧异于龚工的回答，他对着龚工右边邻床那个一只腿悬在半空中的病人努了努嘴，示意龚工看过去，“他住院后立即进行了手术，过了半个月还是那个样子，现在依然出不了院。你的情况比他严重得多，手术后还得治疗几个月才能出院。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出院？”
“反正我不接受手术。”龚工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来搪塞，只能强硬拒绝，“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如果你真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能强迫你接受手术。那我们先给你观察一段时间，等你觉得自己需要手术的时候，可以直接跟我或者你的责任护士报告。”赵医师有些无奈离开了。
赵晓光医生路过护士办公室时，戴发簪的护士迎了上来：“赵医生，那个病人搞定了吗？”
“他拒绝手术，而且不愿意说明拒绝的理由。”
“那怎么办？是不是要停掉所有药呢？”
“不用。撞他的那个司机不是预付了三万元医药费嘛，”赵晓光医生对于自己的计划具有志在必得的信心，“那就只给他用消炎药，绝不用止痛药。等他痛得受不了的时候会主动找我们的。”
“噢，明白了。”戴发簪护士的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他白天刚醒，痛觉可能还有些迟钝，等今天晚上，痛觉会开始敏锐起来。当他痛得不能入睡的时候肯定很难受，只是希望他不要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就好。”
“继续观察吧。”赵晓光医生这句话的意思暗含让护士留心龚工什么时候开始嚎叫。
楚竹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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